爱稀饭音乐学院,全国最好的音乐学院之一。最靠北的音乐教室,阳光本来就照不进多少,还拉着窗帘,教室里光线很暗。一帮学生看着中间一个小个子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磁带。磁带只是外面有个透明塑料壳,贴着一片白色的胶带,胶带上写着“森崎”两个字。
【资料图】
“李希声,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玄乎啊?”一个学生说道。
“呵,我爸爸就是在这里上学的,在这认识的我妈,最后留在这里教书,我哥哥姐姐也在这里学习过,你怀疑我说的话?”叫李希声的小个子撇嘴说。
“别扯皮了,放啊,放啊。”有学生催促。
早有人在讲台边的柜子里取出录音机放在地上,插上电源。学生们也不嫌地上脏,围着录音机坐下。李希声把磁带放进录音机,按了播放键。
“怎么没声啊?”有人不满。
“闭嘴,听着就是了,我可是一找到这磁带就和你们分享了,别不识抬举啊。”李希声说,话里面透着心虚。
一阵女孩的歌声从录音机里传了出来。
“怎么样?”
“挺好的啊。你不再多唱两句?我觉得——”
女孩只唱了十来分钟,这样的对话后忽然响起了《铁窗泪》的歌。看来是在这歌的磁带里重新录的。
李希声按停了录音机。
“怎么样?”有人开口。
“怪怪的……”有人回答。
“是怪怪的,不过很好听。”说话的这个人叫孙立,是学院的高材生,也是我重点关注的对象之一。
我是一个新人记者,来到这所音乐学院是为了这里正在举行的歌唱比赛。虽然只是学校内部的比赛,但是因为学校的知名度,还是吸引了业界的关注。如果歌唱比赛里的表现获得认可,进入业内的机会也会大大增加。
不过说到底也就一个小圈子,所以我这个小记者才会被派过来。因为我也只是大学毕业不久,很快和这帮学生熟悉起来。
“是啊,我也这么觉得,唱得人心痒痒的。”有人附和。
“不过,还是很怪。尤其第二首,真的很怪。”又有人说。
大家都笑了起来。
“这歌是不错,不过你们一群人围在这里到底是为什么啊?”半道上才钻进学生群里的我问。
“这个——”孙立说着,和众人看向李希声。
“好吧好吧,那我再讲一次好了。”李希声说,“事情有些年头了,在这所音乐学院里,曾经有过一个天才,一个叫余音的天才。一个真正的天才哦,孙立,比你要强的多的那种。他利用暑假到各地收集民歌,在某个地方遇到了一个来旅游的女孩。
“他最开始是被女孩哼的歌吸引的,就上前去搭讪:‘你唱的什么歌啊?’
“‘瞎哼的啊。’女孩这么对他说。
“他自我介绍是音乐学院的学生,觉得女孩唱歌很好听,想要听一下女孩唱歌。女孩答应了,唱了几句。于是他彻底被女孩吸引了。他提议可以把女孩的歌录下来,送给学院里的老师们听一下。于是和女孩到旁边的店里花钱向店家弄了一盘带子,借录音机录下了女孩的歌声。”
“就是我们刚才听的是吧。”我插嘴说。
“我觉得就是!”李希声说。
“那后来呢?”我问。
于是李希声继续讲下去了:“回到学校的余音把磁带给自己最尊敬的学校老师听。可是老师却觉得女孩的歌唱得很稚嫩。‘唱歌本来就是发乎于情的一种东西,所谓稚嫩也许正是没有技巧的雕琢,也许包含着新的可能性呢。’余音反驳老师。可是老师反而劝他多花费功夫在功课上。
“然而余音并没有放弃,他觉得老师不赞同他只是因为女孩唱的时间太短了。于是他按照女孩给他留的电话打了过去,希望女孩能多唱一点。女孩陆陆续续寄过来了几盘磁带,只是老师并没有认同余音,女孩也再没有回应他。”
“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故事吧,虽然很可惜就是了。”我说。
“可是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。余音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半个多月,在纸上写着什么,听不进老师和同学们的劝告。一个晚上出租屋发生了大火,余音本人和那些带子,还有他呕心沥血的那些作品,一起化成了灰烬。”
“那你的带子哪里来的?”我说。
“歌唱比赛的那帮人占了教室,我们有的课被学校安排到了一个小仓库里,那个小仓库角落有个纸箱,放着一些书和带子,大概是以前学生的课本和作业吧,我不小心翻到的。”李希声说,“好可惜啊,第二次上课那个纸箱就不见了。”
“所以这盘带子和你那个怪谈故事有什么关系呢?”我说。
“女孩的名字叫森崎啊!”李希声说。
“这故事你又从哪听来的?还有别人知道吗?”我试着按一个记者的方式去思考问题。
“我大哥讲给我听的。我大哥又是从我妈妈那里听来的。”李希声。
“会不会是你大哥在吓唬你啊?至于这个名字,只是个巧合而已啦。”我说,“当然也许这个故事有真实的成分。或许这带子是别人的恶作剧呢。”
“好吧好吧,还有,余音请教的那个老师第二年就不知何故离开了学校,是个很有名望的教授。对了,这次学校的歌唱比赛就请来了她当评委,叫欧阳琳的那位。”
这个时候教室门口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子探头进来,疑惑地说: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
“没什么啊,我们能干什么坏事啊。”李希声说。
女孩摇摇头,走了。
“那个,我还有点事。”我有些尴尬地说。
“哈哈,你去吧。不过我提醒你,林仙儿同学不像我这么好说话呢。”孙立说。
刚才那个漂亮的女孩叫林仙儿,和孙立一样,是这次歌唱比赛很有实力的选手。孙立我已经很了解了,这位林仙儿还没有聊过。只是比赛进入了残酷的淘汰赛,选手们捉对厮杀,孙立和林仙儿分在了一起,明天的比赛注定有一个要被淘汰。所以我才有些尴尬。
我追了上去。孙立说得很对,我碰了不大不小的一颗软钉子。
第二天的比赛,孙立发挥不佳,林仙儿取得了胜利。
我看他们两个一起在赛场的边上,赶快走上去。
“孙立,你的表现让我有点失望。”我听到林仙儿有些鄙薄的语气。
孙立苦涩地笑了笑。
“有什么隐情吗?”我说。
“你还记得昨天森崎的那盘带子吗,说实话,我听了以后脑子里一直想着那歌,比赛也受了影响。”孙立说。
“啊?”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。
“什么带子?”林仙儿有些疑惑。
于是我讨好地给她讲了昨天的事情。
“林立,你这借口也太蹩脚了。”林仙儿说,“你要是被一个不知哪里的野丫头影响,说明你也不过如此。”
很快我找到了机会采访欧阳琳评委。
采访结束的时候,我试探地问:“你知道一个叫森崎的女孩吗?”
“你说谁?不太清楚。”欧阳琳看着我,眼镜背后的眼神我却感觉有些锐利。
“以前有个叫余音的学生,曾经给你听过她录的歌。”
“那我知道了。我印象很深刻,她的声音很独特,唱歌很有意思。如果能早点学习音乐就好了。”欧阳琳说。
“呃,没有其他要说的吗?”
“你指的什么?”
“据传余音因此丧了命,而您离开学校也和这件事情有关。”我说。
“你错了,余音活得好好的。他离开学校是个人原因。我也只是正常退休,离开学校我也能把更多精力放到音乐上。”欧阳琳说。
“这——”我有点后悔了,这种没经证实的事情不该乱说的。
“我觉得,你应该把心思花在这次比赛上,而不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。”欧阳琳说。
“对不起。”我垂头丧气地说。采访虎头蛇尾,让我很受打击。大概余音当年也像我这样沮丧吧。
林仙儿之后一路过关斩将,但她没有走到最后,中途意外地败北了。
我找到了林仙儿,想问点什么。
“我也听了森崎的歌,你满意了吗?!”林仙儿忽然对我愤怒地说。
“森——森崎?”我说。
“该死的,我就不该找李希声要那带子!”林仙儿生气地说,她从书包里拿出带子,向我扔了过来。然后气呼呼地走了。
我回去听了带子。没什么特殊的东西啊。
我问了那天的学生,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。李希声也大方地把带子留给我了。
歌唱比赛结束后,我想办法找到了余音当年的老师,然后由此找到了余音当年的同学。终于,有同学和余音还有联系。
我联系到了余音,在一个咖啡馆见到了他。
我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了他。
“传言还真的是越传越离谱啊。”余音笑了。“其实呢,我离开学校是因为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东西。”
“真正喜欢的东西?”我问。
“我喜欢的其实是数学。后来我一直在研究数学,还算小有成就。”余音说。
原来如此,怪不得音乐圈没人听说过他。
“不过说回来,我现在都觉得,那个叫森崎的女孩没有在音乐圈发展,真的很可惜。”余音说。“啊,对了,我现在在一所学校任教,我们专门收五到十岁的小孩子,就是所谓的天才儿童培养计划。”余音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。
“哦,数学教育是应该从小抓起,天才不应该被埋没。”我说。
“不,我是教音乐的。”余音说。
“音乐?”我疑惑地看向手中的名片——“地下11楼乐队经纪人,地下11楼音乐计划发起人兼顾问”。好奇怪的头衔。
“你不觉得音乐和数学是相通的吗?”余音淡淡地说。
余音和我大聊教育的弊端,他的天才儿童培养计划。的确是一个很有见地的人。他看了看表,说:“不好意思,我之后还有事情。”
“没关系,是我麻烦您了。”我说。
我们握手,然后我看到了他袖子底下一片烧伤的痕迹——我一开始还有点奇怪,天气分明有些热,他为何要穿长袖呢?我的眼神不由得凝固了。
大约一个月后,我收到了余音寄来的光盘。我打开,光盘上用油性笔写着“森崎”两个字。
我忽然记起了一个前辈记者对我说的话——“我们记者这个行业,就是要保持敏锐的好奇心,这比那些职业技巧更重要,好奇心没了,就失去了前进的可能性。当然,年轻人不缺好奇心,可要量力而行啊。要知道,好奇心会害死猫的。”
这最后的话不太像他说的。他可是卧底黑心企业,揭露贪腐真相,被人称作“斗士”的老记者啊。
我摸着光盘,指尖传来一阵凉凉的触感。
不知为何,炎炎夏日,我却感到身上发冷,仿佛置身地下的那种冰冷。
尾声
我吃着早餐,把报纸放到了一边,在手机上浏览新闻。
这是我作为记者的习惯。但说实话,记者生涯这么多年,那位前辈记者说的“好奇心”我还有吗?至少,这好奇心已经没有当年那么强烈。说是看新闻,其实就是随处点来点去。计算机时代来了,我们进入了信息时代。幸好记者这职业还算稳定。
然后我点开了一个视频,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。
这么多年,我以为我已经忘了,但我错了。
我看完了视频,是个盗来的视频。但我看到了那个名字,在短视频里寻找,最后在A站找到了她。
我进去,底下是密密麻麻的评论。
“真的是地下11楼的那位吗?”
“什么那位?是森崎!”
“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……”
“你想说什么?”
“我听说现在的AI技术很先进了,会不会是当年那帮人——”
“我知道AI。AI可以模仿她的声线,但唱歌的这种感觉,这种味道,是无法被模仿的。”
“所以,她回来了?”
“不不不,她从来没有出现过,怎么谈得上回来?”
“我想,也许,这并不是她。不是AI,但是另一个人。你知道的,当年……”
我耳边似乎传来了窃窃私语,我忽然仿佛置身在当年那个光线暗淡的教室,周围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们。
然后学生一个一个消失了。教室显得那么空旷。
我站起身,去拉开了窗帘。窗户外边,是一堵墙。
我,难道身在地下?
这时录音机运行和磁带转动的声音传了过来。
我,再一次听到了那个歌声。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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